斜风冷雨

本章蹇齐（白虎和坎卦）主场，前面有少部分仲孟（青龙和坤卦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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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

 

太极老祖的杀鸡儆猴倒是起了些作用。接下来的日子里，四神殿内处理的事务虽与往日无差，然陵光执名的行为却比从前收敛了许多。尤其当着老祖的面，孟章已几乎看不到那四人眉目传情、举止暧昧，整个太极宫又恢复成了原有的肃穆冷清，除却道便是法，除却黑便只剩白。

 

他本该觉得高兴，可不知怎么，每每望见众人不苟言笑的面庞，心中的烦闷便油然而生，连手脚都重了起来。

 

坤离开后，青龙神殿只有乾每日过来请教法阵要诀，待日落了便回朱雀神殿，依旧留他一人坐在漫无边际的孤寂中。他不知道坤去了哪里，更不知道择日而归是否仅是一句空话。他绝非思念那人，也不是身边缺人使唤——他又不是凡间那些出身阔气的王孙贵族，没人伺候便活不成——只是一起过了这么久，实在不习惯身边全无人气罢了。

 

孟章这般笃定着，盘膝坐起。横竖难以入眠，倒不如运功调息。

 

“疼吗？”

 

“不疼。”

 

“他们为何欺负你？”

 

“弟子见他们争论几位神君的样貌风姿，心中气愤，言辞激烈了些。”

 

“哦？”这倒是出乎意料了，“他们可是说我身量不高，样貌平凡，不及陵光貌美，也不及监兵俊朗？”

 

黄衣少年不慌不忙地摇头，“弟子只觉他们有眼无珠，以貌取人，玷污了神君的风度。”

 

“既知是他们浅薄，你何必一般见识？”

 

“弟子只是要他们知道，这世间人的眼睛并非都和他们一样。在弟子心里，神君您才是天下第一人。”

 

孟章猛地睁开眼睛，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头上滚落，打湿了手掌。

 

他怎么会想起此事！

 

坤的气息突然渐渐强烈起来。奇怪，他明明不在此处，青龙神殿周遭尚没有一人，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坤的气息？

 

孟章翻身下床。殿门口，入眼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 

不对。

 

几簇光点在半空中漂浮着，忽明忽暗，微弱得好似下一刻便会熄灭。

 

孟章却轻笑起来。

 

凡间有星光，天界却无。那一晚他眼中的寂寞，原来竟被坤看了个一清二楚。这些流萤，可是他不远万里用意念送到此处？

 

这些朝生暮死的小东西，若非靠着坤的灵力，又如何能飞上这琼霄，来到他的面前？那家伙，生死尚不能自知，竟耗费这些灵力做这些无聊的事。

 

孟章一边在心中责骂，一边却不自觉地伸出手去。稀疏的光飞到他掌上，瞬间变得明亮了许多。

 

用灵力饲养流萤，这种蠢事说出去，怕是连监兵都会笑话他吧。孟章无奈地摇头，托着几只小东西走入殿中。

 

 

而此时的监兵却根本无暇去嘲笑别人。

 

坎卦卦主武艺卓绝，咒术上的修为却比旁人逊了一筹，莫说跟乾坤二人相比，便是与震交手也时常处在下风。偶得空闲，他便独自阅读典籍，修习水阵，力求勤能补拙。

 

是故这晚，监兵偶然间生了兴趣，来到他房门外查探动静时，便见一条水流破门而出，龙头端端正正地砸在他身上，将一身袍子淋了个透。

 

随即冲出门的是满脸焦急的坎，见到监兵一身是水的窘态便跪下认错：“属下未能控制阵咒，伤了主人，还望主人责罚。”

 

“无妨。”监兵伸手扶他站起，“本座不请自来，令你受惊。所幸是一道水咒，若换了陵光或离先生，本座现在可就是火烧眉毛，仪态全失了。”

 

说着他正要施咒将水化去，却听坎道：“主人快些进屋换上属下的衣服，夜色寒凉，这般回去，有伤体面。”

 

监兵挑了挑眉，转念却又笑开。坎刚来天界不久，不知周遭遍处是纯清之气，只要法力足够应付，无论水火都可被轻易化解。正欲教他，话到嘴边却不听使唤似的转了风向：

 

“那便有劳了。”

 

坎匆匆忙忙地在一片白色中寻找着，监兵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卧房。身上的水依旧不停滴下，汇成一道溪流，蔓延到房间的各个角落。

 

监兵身量长些，寻常衣衫盖不住他的小腿，是故当坎费劲力气抽出一条及地长衫时，监兵身上的水已将袍子浸得透彻，箍着他坚实的臂膀和修长的体态，至健至美，已是一览无余。

 

坎愣了好一会儿，直到对方不明所以地唤他，才低下头走过去，将手中的衣物递到监兵手上。

 

“你怎么不敢看我？”

 

有些暧昧的吐息萦绕在耳边。坎心中犹如擂鼓也只得撑住，所幸房间无甚光亮，只要不抬起头，想来监兵也不会看到他眼中暗藏的隐秘。

 

然而那人却又走近了一步。

 

“你素日对其他人总是那般严肃，杀气腾腾的，这会儿怎么倒让我不认识了？”

 

坎无法抗拒地望向他。监兵的手指抵在他的下颌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。一双视线交错在昏暗的房间里，带着疑惑而去，携着隐忍而归，到头来依然寻不出答案。

 

监兵叹了口气。不是他好奇心衰减，就算当真问到他期待之事，后果怕也不是他想看到的。坤已到了不知什么险境之中，他又怎么能让坎步上他的后尘？

 

期待？

 

难道他期待？

 

“替本座更衣吧。”他摇摇头转过身去，伸手将衣衫褪下。精壮的背裸露在坎的面前，让他一下子红透了脸。

 

12

 

不同于凡间的鸟语花香、人声鼎沸，天界的清冷无聊不是一星半点，一模一样的日子过了几千遍，就算是神仙也要闷到发霉。十年间，四卦主的修为突飞猛进，无论武艺还是咒术都可应运自如，与当日刚刚走出仙山的无知稚子不可同日而语；唯有神色比那时低沉了不少，不知是担忧坤的安危，还是慨叹自己的境遇。

 

这天条戒律，该说的自然也有天官叮嘱。可几人在山上过惯了自由日子，回到这非黑即白的宫殿，各处都有些不适了。这日孟章从老祖处得了旨，遣人去召集其他三人，却听闻执名神君昨日开始便不在殿里，连同离卦主也一并失踪，不由眉头紧锁，半晌无话。

 

监兵嗤笑了声：“这小子，到底还是没有胆子在师尊眼皮子下行事，枉我还以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呢。”

 

“以卵击石，何等愚蠢。”陵光冷着脸道，“惹不起，只能躲了。”

 

“惹不起？你虽不在师尊面前招摇，当着我们的面可也未曾收敛，不像惹不起的样子啊。”

 

孟章皱眉道：“监兵，你可有心事？”

 

“本座并无心事。”监兵满不在乎地回答。

 

“你从前说话虽然刻薄，却不是这般含酸。”陵光轻飘飘看他一眼，“心事为何，只有自己知道。”

 

监兵倒不驳斥，只若有所思地道：“的确，唯有自己知道。这话想必孟章也是明白的。”

 

一时间三人竟都沉默了。

 

直到一袭白衣的坎推门而入，向三人依次行礼，才打破这阵尴尬的寂静。监兵令他坐下，向着孟章和陵光道：“执名既然不在，不如就让坎暂时弥补水咒空缺。横竖只是加固封印，与其让师尊知道发了脾气大家遭殃，倒不如不声不响地将事情解决，你们说如何？”

 

孟章叹道：“看来也只有这样了。”

 

 

四人降落到一个荒凉的山谷。坎抬头望去，只见满眼的乱石碎土，一片死气沉沉，连杂草也不见一根，不禁问道：“主人，此处封印着何种凶兽？”

 

监兵解释道：“魔界入侵之时，曾在凡间放出一只心魔，可搅乱人的七情六欲，令他们生出狂念。此魔难以寻常术法击杀，唯有封印在此处，待天长日久慢慢消亡。”

 

“此次前去，只需将我四人百年前烙下的封印重新加固，你无需紧张，听监兵命令便是。”

 

坎点点头，跟着三人向山谷的深处走去。

 

两旁的乱石渐渐变得齐整，道路反更崎岖起来。尽头坐落一座高山，约有五六百丈，山体光滑无物，突兀的样子像是剥了壳的鸡蛋。陵光慨叹一声：“这魔物困在此处也不消停，连草木的精魂也吸了干净。”

 

坎不解道：“草木也有七情六欲？”

 

“世间生灵具有情欲，草木亦非例外。”监兵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轻柔，“你难道不曾见春日草长，夏日花盛？凡有盛衰，必有情在。”

 

孟章瞥了他一眼，凛声道：“布阵吧。”

 

四人站到山体前，只见石壁上蓦地浮现四道咒文，盘成一个圆圈，将一个又似人又似兽的东西困在当中。坎扣起双手，闭目念诵水系封印咒语，只等孟章一句命令便算大功告成了。

 

然而似乎过了很久，耳边也未能传来任何声音。坎正在疑惑，却听得一声熟悉的惨叫，便赶忙睁开眼，寻觅监兵的身影。

 

周遭的景象与方才无差，只是孟章和陵光的身影却都不见了。一个身穿白袍，头系金带的男子伏在地上，向他伸出手，惊惶而又痛苦地唤着：“你……你怎么不敢看我？”

 

一瞬间，纷纷乱乱的记忆涌入脑海，仙山上的，白虎殿中的，那些掩藏在笑意下却不敢言说的情愫……细小的刺从四面八方袭来，在他身体外周旋，等待着即将露出的破绽。

 

坎慢慢走到近前，却未扶他起身，反拔出千胜指向那人的脸：“因为你不是他！”

 

白衣男子笑了笑，眼角露出一丝妩媚之色：“你怎么知道我不是？你心急看错了意中人，还要怪我？就算我不是，可他又不曾回应过你，这般苦守下去，迟早你也会方寸大乱，一念成魔，倒不如……”

 

“我不会。”坎的声色竟是难得的平静，“能守在他身边，我已足够幸运。”

 

那妖物又冷笑了几声，似要再说些什么，却见一条白光从天而降，将他拦腰斩成两截。断肢扭曲了几下，融成一股黑雾渗入山体之中。坎抬头望去，只见监兵立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上，白衣迎风而舞，脸上带着他最为熟悉的高傲和关切。

 

“主人！”他忍不住高声唤道。监兵落到他身边，打量着他的脸，忽然露出轻松的笑意。

 

“原来你我都被他拖入了幻境之中，所幸你也未曾认错我。”他牵起坎的手，“若只有本座一人七情难御，便实在太丢脸了。”

 

坎惊愕道：“主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

“既躲不掉，干脆也不要躲了。这十年，你也等的够苦。横竖你我……也不是第一对了。”

 

坎直愣愣地望着他，方才的从容不迫早已消散殆尽，唯有将一双颤抖的手交付到监兵的怀抱当中。

 

原来，并非是他一厢情愿啊……

待续

ps：明天发结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