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风冷雨

【刺客列传/执离篇】再生劫·一梦方醒(七)

开始搞事啦~


16

 

慕容黎的祭日临近,执明悄悄命人收拾了祭拜的东西,向太傅找了个“微服私访”的借口,领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和随从上了路。幸而在天权国境之内,慕容离倒也没拦他,只是自顾自收拾了包裹站在殿门口,一个字不提。

 

执明过来牵他的手,好言好语地劝道:“本王还不是怕你多心。”

 

“王上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?”慕容离将手抽出,轻描淡写地道:“此一去要走上八九天,属下心里思念王上,又该如何是好?”

 

执明无话可说,牵着人上了马车,放下轿帘后便把头埋在慕容离胸口,闷闷不乐地道:“你说阿黎会不会怪我啊?”

 

慕容离想,前世执明前往瑶光祭拜阿煦的时候他也这么问过自己,他尚不能知道,如今又怎么回答执明?

 

他只说:“你不怪我就好了。”

 

马车一路行到江畔,又一路折回王城,沿途风景秀丽,慕容离却无暇欣赏。他满心都提防着周遭的动静,箫中短剑时时刻刻握在手心,生怕庚辰他们又潜伏在外伺机暗杀执明。

 

执明望他那般紧张的模样,不禁笑道:“早知道不给你打这箫中剑了,省的你跟他比跟我还亲近。”

 

慕容离淡淡地道:“那如何可比?佩剑乃是救命的东西。”

 

“那本王呢?”

 

慕容离幽幽叹道:“乃是要命的东西。”

 

执明眯着眼睛,耍赖一样地扒在慕容离身上:“阿离偏心,不喜欢本王了。”

 

自江畔祭拜回来,执明愈发变本加厉,好像整日不抱着他撒娇便如同少吃了饭一般。偶尔过分了,慕容离便训斥一二声,可多数时候还是不忍拒绝,被磨蹭了几下便也随他去了,落在侍从眼中也不知被他们笑了多少次。

 

他突然有点怀念那段被他冷落的日子。

 

只是有点。

 

执明正伏在他身上寻寻觅觅,忽见到眼前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掠过,连忙叫道:“停车停车,本王要下去看看。”

 

慕容离按住他:“马上就进城了,少生事端。”

 

执明却不听他劝,掀开轿帘跳下车,跑到那东西面前,惊叹道:“这东西生的当真好看,快给本王记下,过阵子搬进宫来。”

 

慕容离紧跟在他脚后,望了一眼便道:“不就是一块石头,宫里名贵的玉石数不胜数,王上怎么看上了这东西?”

 

执明却不依不饶:“这石头生的圆滚滚的,底子是青黑的,上面却有这朱红色的花纹,可不是奇珍异宝吗?”

 

慕容离皱眉道:“那红色十有八九是野兽撞破了身子溅了血上去的,有什么稀奇?”

 

旁边侍从也面面相觑,不知死活地插嘴:“这破石头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,宫里比这好看的多了去了,王上平日也没见多稀罕。怎么今个儿突然看上了这东西?”

 

“你们!你们懂什么!”执明献宝不成,扬起拳头作势要打那侍从出气。慕容离摇头道:“王上,时候不早,还是快赶路吧。”

 

“阿离……”

 

执明无法,只得一脸委屈地上了车。慕容离望着他那赌气的模样,莞尔一笑,牵起执明的手放在心口。

 

“王上的意思我知道。”

 

执明乖乖地靠了过来。“这一路上,阿离都没怎么笑。本王一下子见到这个破东西,想着逗你开开心……”

 

“王上可是觉得,我依旧介怀慕容王子之事?”

 

执明点点头。

 

“慕容王子待王上的心,与我并没有什么分别,更何况……”他仔细回想着执明祭拜阿煦之时那一番堪称感天动地的肺腑之言,“如今在王上身边的人,是我。我整日想着王上都不够,再分给旁人,岂不是太浪费了么?”

 

他勉强着说完这句,只觉浑身肉麻。果然执明的话只有执明来说才恰到好处,换了任何一个人,哪怕是他自己,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,怎么听怎么别扭。

 

所幸……肉麻是肉麻了些,道理总是不错的。他靠在执明怀里,静静地望向窗外……

 

“阿离?”

 

慕容离突然掀开帘子,张望了许久才回过身来。

 

“许是我看错了。”他定了定神,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却始终不曾退却。“快些回宫吧。”

 

 

离宫多日,等待执明的自然是翁彤又一次的唠唠叨叨和摞上天了的折子。执明好说歹说将太傅劝走,死死盯着桌案上的一堆东西,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。

 

慕容离喂完了血雀,转头望见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,不由扬起眉,轻柔地问:“可要我帮你?”

 

执明咬了咬牙,坚定着道:“本王自己会解决的!阿离辛苦了这些日,还是去休息一下才是。”

 

慕容离也不与他客气,点了点头便走。可手指还未触到门栓,身后一个大家伙便拥了上来,可怜巴巴地道:“你……你还真走啊,怎么一点儿不心疼本王?”

 

慕容离抬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两下,“我去给你做些吃的,回来一起看。”

 

执明这才笑开:“我的好阿离,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的。来让本王亲一个……”

 

慕容离一身肉麻,连忙把人推开,匆匆向内务署方向行去。

 

 

鱼签之事发生后,执明勒令严查内宫,从供应处到内务署的所有厨子审问个遍,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。当日负责烹菜的赵师傅一口肯定,菜绝对未经他人之手,却又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。然而不久后这赵师傅便自缢在牢里,旁边还留着一封书信,悔恨自己不该贪图便宜险些害了国主云云,一副畏罪自杀之象。

 

一场风波看似过去,慕容离心里却总是不踏实。所幸一过数月,宫里再没出什么岔子,他的心便也慢慢放下。膳房里众人还在忙碌,他走到那烤鱼的架子旁,捏起一根签子,不由得陷入沉思。

 

天权国富庶,就连这膳房也比瑶光精致不少。串鱼的铁签乃是一根一根分开摆在架上,嵌入铁槽的。当日那赵师傅便是站在此处,烹出那盘椒盐黄鱼。除去他自己,确实没有人可以替换这签了……

 

慕容离又捏起几根,眉间突然沉下。只见其中一个铁槽底部,刻着一道分明的划痕,比旁的痕迹要深上不少。

 

铁架坐北向南,尾端对着一扇镂空的窗子,前部则是半身高的炉灶。慕容离在炉灶四周寻觅许久,终于望见在角落的砖墙上有着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孔。拿铁签比较一看,竟是大半根签子都扎了进去。

 

他的心一下子沉入冰窖。

 

那妄图伤害执明的细作,竟然还在宫里!

 

当日他必是在窗外,将提前备好的铁签当作弩箭射入,替掉了原本的签子。再借着职务之便,将这东西布在盘中最显眼的位置。装盒布菜,便是在内侍总管的眼皮底下也不会令其生疑……

 

慕容离愈发心惊。这细作,原来就在执明身边,十有八九便是那些内侍之一!那砖孔之深,准头之精,足可见此人功夫已在庚辰之上,怕是在他平生所见之内仅有齐之侃可以敌得过。可是既有他在,又何必费尽周折,将执明引出宫外再交由庚辰二人呢?

 

除非……此人身属并非瑶光。

 

慕容离来不及再想,眼下最紧要的是将此事告知执明,揪出这细作来。

 

然而他刚刚踏出膳房不远,便见一内侍慌慌张张地跑来,扑到他面前大叫:“慕容公子不好了!王上,王上刚刚遇到了刺客,那刺客,那刺客……”

 

“那刺客如何?”慕容离紧抓着他,声色俱厉。

 

“那刺客扮的和你,不对,是慕容王子一样!已向王上寝宫逃去了!”

 

慕容离咬紧牙关:“王上情况如何?”

 

“幸好侍卫来的及时,只是皮外伤……慕容公子,慕容公子您去哪儿!”

 

17

 

执明寝宫四周却是一片安静,莫说侍卫,便是内侍的影子也不见。若不是他推门而入,望见一片狼藉的卧榻和坦露在外的密道,根本也不会想到此处竟有刺客闯入。

 

行刺之人可是庚辰庚寅?那内侍所说是真是假?执明身上的伤可是当真无碍?千头万绪缠在一起,让他异常头疼。他隐隐觉得自己被推入一个乱局之中,却看不清楚这局要困住的究竟是执明还是他。

 

慕容离掀开石碑,走下密道。

 

前方传来隐约的脚步声,顿了一下后变得更加急促起来,只是节奏不定,步伐混乱,应是不止一人,且身受重伤之故。慕容离运起轻功,不久便追上那二人。两张熟悉的面孔望了过来,一瞬间恍如隔世。

 

庚寅倒在庚辰身上,右胸一处剑伤极深,血液流了一地。庚辰伤势较轻,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慕容离,道:“阁下究竟是何人,如何与我瑶光少主长得一模一样?”

 

慕容离淡淡地道:“我便是慕容黎。”

 

“胡说!”庚辰怒目而视,“今日城外那石头上的花纹乃是少主熟识之物,你却根本毫无反应。我便知道,你根本不是他!”

 

慕容离点头:“原来那东西是你摆的,难怪。只是我是谁,这问题或许我也答不了你。”他略带自嘲地笑了声,依旧平静地看着两人。“你们为何要刺杀执明?挑起天权与瑶光的战火,这该不是瑶光国主想要的吧。”

 

庚辰冷笑道:“主人的命令,我们从不多问。何况少主的死与天权王脱不开干系,就算为了煦公子杀了他,也并不过分。”

 

陡然听到熟悉的名字,慕容离心中不由一震,出口却只化成一声叹息。

 

缘已逝,份无求。前世他欠了向煦一条命,今生却连情意都无法偿还了。如今他满心都是执明,再也不能装下其他。

 

“那你们可曾得手?为何受伤?”

 

“天权王身边能人辈出,我兄弟二人自愧不如。”庚寅勉强出口,“阁下是天权王的枕边人,带我们回去便是。在此盘问又是何用意呢?”

 

慕容离缓缓放下手中的剑。

 

前世他们为他,为瑶光,几度深入龙潭虎穴,庚寅更是因此而死。他当然不能将执明陷于危险,可若是将他们带回天权,便再无回头路了。

 

他一贯自诩心狠无情,却无论如何不能将这二人送入屠刀之下。

 

“答完这个问题,你们走吧。”慕容离将燕支收回箫中,“宫内细作是何人?是否出自瑶光?”

 

兄弟二人面面相觑。

 

“阁下为何……”

 

“回答。”

 

“……我等不知。主人只告诉我等听那人吩咐,天权王的动向及这密道所在俱是传信而得,那人姓名为何,身处何地,一概无从知晓。”

 

慕容离轻叹了声,闭上双目,像是尽力将眼前浓雾拨开。

 

“请转告阿煦,让他且要保重自己。天权之事,也请瑶光国主莫再轻举妄动。”

 

他只撂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,留下不知所以的庚辰二人,望着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,疑虑丛生。

 

 

执明睡在夕照台的卧榻上,却不像重伤难愈,似乎仅仅只是陷入一场漫长的休息。他肋下被庚辰的匕首刺破,幸好未曾伤到脾脏,休养一段时日便可。只是医丞说他大约受惊过度,连同多日奔波在外疲倦乏力,这一觉不起倒也是个好法子。

 

慕容离坐在他身侧,扣着执明的手指,眉间阴云渐生。

 

他刚刚询问得知,遇刺当时,执明身边仅有内侍奉茶。侍卫到来时只见执明倒在桌旁,刺客已然不见,想必已是向密道而去了。难道是那内侍逼退了刺客?

 

他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
 

方才跑到膳房的内侍,似乎也是鱼签之事发生时向他禀报执明失踪的内侍。以执明的脾气,下人向来不敢在他发怒时随便闯入他寝宫,这内侍却……

 

慕容离恼恨自己彼时大意,出门唤来内侍总管,要他将人找来。内侍总管却说,执明遇刺后,众人忙得一团混乱,眼下竟是不见人了。想来他也知道,今次一过终将败露,干脆走为上计,免留把柄。

 

只是此人,先将执明引出宫外寻人刺杀,又将密道所在告知庚辰二人,偏在快要得手之际救了执明性命,这举动实在让人费解。他和他背后之人若是不想让执明身死,却又为何引他出宫?那日若非庚辰见到自己的面容,执明已是性命堪忧了……

 

还是说,他要的,便是让庚辰见到自己?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?

 

慕容离慢慢坐回执明身边。无论如何,瑶光刺客的事已经瞒不住天权上下。即便没有立即兴兵,日后天下乱起来,也会被有心之人拿来操作一番。日后瑶光有难,所依仗的便只有钧天了。

 

钧天?

 

他不由想起蹇宾之父遇刺之事。今世的钧天,似乎变得极不一样。他一直探不到遖宿的消息,如今看来,钧天似乎履行了前世遖宿之职,甚至连野心也不屑隐藏了。

 

“阿离……”床上的人忽然喃喃念道。

 

慕容离握紧他的手,却发觉手心一阵湿冷。

 

执明的眉头皱的很紧,似是被噩梦侵扰得不轻。慕容离附身抱住他,仔细地擦去他头上沁出的冷汗。

 

“阿离……”

 

慕容离正要回答,执明却又念叨起来:“太傅……莫澜……”

 

紧闭的双眼无知无觉流下泪水。

 

“阿离……为什么……”睡梦中的人狠狠咬着牙,“为什么这样对我……”

 

一阵凉意从头顶袭下,毫无预兆般地,冲向每一个角落。

 

他最担心的事情,终究还是发生了。



待续

评论(13)
热度(49)

国产古装剧专用

© 斜风冷雨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