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风冷雨

【刺客列传/仲孟篇】再生劫·一襟风雪(九)

最后两章进入全文的收尾部分,其他人物陆续出场,顺便助攻。

胜利在望!


21

 

旌旗猎猎,清风阵阵。城外,连绵青山一望无垠,伸向广袤的天际,一头延入那片原本贫瘠荒凉的国土,一头伸向未及踏足的钧天腹地。

 

城内,满眼是刀枪剑戟、铁甲银盔。

 

孟章和仲堃仪先一步来到这居央城内的高塔前。此城是钧天东南最大的城池,三日前刚刚被天玑的齐之侃破城而入。四国连日征战,近来也到了疲软之时,孟章便借这个机会邀四国国主前往此城一聚,商议结盟及协同作战之事。

 

矫健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。

 

蹇宾与齐之侃并辔而行,着着制式相同的盔甲,一路相视而笑。身后竟无一个侍从相随,仿佛沿街游览般任意随性。

 

仲堃仪上前道:“拜见天玑王,见过齐大将军。”

 

二人翻身下马。齐之侃向孟章行了礼便站到蹇宾身后。天玑国主上上下下打量着孟章,难得叹了一句:“你……和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。”

 

孟章轻笑:“蹇兄又何尝不是如此?”

 

话音刚落,只见远处行来一队人马,约有二三十之数。领头一人头戴金冠,身着银铠,披风迎风招展,宛如魏紫。

 

仲堃仪还未来得及上前,他身边的蓝衣男子便已迎向那人,双膝跪地。“微臣公孙钤,见过王上。”

 

“平身。”陵光眼中微带笑意,“爱卿随天枢军一路征战,辛苦了。”

 

公孙钤站起身来,向那队中扫了一眼,略带疑惑地问:“裘将军为何不在王上身边?”

 

“我让他留在天璇了。”陵光轻灵地跃下马背,将缰绳递与侍卫,走入几人的视线中央,巡视一周便笑着道:“看来本王还不是最迟的一个。”

 

蹇宾挑起眉毛:“你竟让裘振留在天璇?呵呵,带着些废物出征,可不像你的作风。”

 

仲堃仪自是心中了然:“天璇王担心裘将军左右为难,便不叫他再受这磨折,倒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 

陵光全无介意,望向蹇宾的目光没有敌意,反带着几分戏谑:“有齐将军在,这一仗已是十拿九稳,本王又何必叫裘振来淌这浑水呢?”

 

这话齐之侃听得不甚明了,只皱起眉盯着蹇宾看;其余几人却已是心中有数。蹇宾眯起眼睛,有些不敢置信地道:“难道仲大人所言为真,你已决定……”

 

话到一半,却被无情打断,只因远处那景象实在太过骇人。

 

一条长长的队伍从城门方向缓缓逼近。打头的是四列步兵,后面却跟着二十来个手握箫管的乐师;再然后是两列身着铠甲的将士骑在马背之上,紧跟着的竟是一驾四马共御的车辇,遍处包裹蚕丝绸缎、镶嵌翡翠琉璃,简直不堪入目;马车后面又有三驾略小些的,似乎摆满了箱子,十来个劲装男子走在队伍最末,个个面容严肃,身材矫健,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。

 

队伍到塔前百余步才停了下来。坐在那辆富贵堂皇的马车上的不是别人,正是天权国主执明。內侍刚刚掀开帘子,众人便望见一个身穿黛蓝色锦袍的男人从车上跳下,向马车内一面伸手一面嚷嚷:“阿离阿离,本王抱你下来如何?”

 

蹇宾终于忍不住恼怒:“你可告诉他我们今日来此所为何事?”

 

孟章叹了口气:“若非如此,也不是执明王了。反正……他也不过来凑凑热闹,分些好处便走,权当游山玩水也未尝不可。”

 

蹇宾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。

 

“如今看来,还有心争这天下的,就只剩你我两个了?”

 

孟章踌躇不知如何答话,却见仲堃仪轻笑一声,走到蹇宾身边。

 

“大敌当前,我四国当同心抗敌。至于后事如何,全凭苍天定夺。塔内事务已准备妥帖,天玑王,各位王上,还请入堂一叙。”

 

“我管他后事如何,阿离的帐,我可要今日和你算个清楚!”马车旁的黛蓝色身影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,“上辈子你害了他性命,前阵子又哄骗我出兵,让他受了那么多苦……”

 

孟章急忙拦在仲堃仪身前,直视执明双目,不卑不亢地答:“仲堃仪所作所为皆是本王的意思,你若要怪,就怪本王好了。”

 

“我说孟章,你这家伙未免也太心软了,上辈子被他害的还不够惨啊?再说这种损招除了他还有谁会出?”执明无奈地瞪了他一眼,转头搂住身侧的红衣男子,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笑意:“好了阿离,我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,不会在这种场合丢你的脸的,你就放一百个心也无妨!”

 

蹇宾哂笑一声:“我听说天权下个月要举行婚庆大典,执明王可是有信心在一月之内打完这场仗?”

 

执明毫不掩饰地点头:“对啊,我跟孟章说好,拿下边境以东十城后就回天权,以后这天下姓甚名谁,我可懒得去管。你们要是打累了,不妨来喝喝喜酒,提前说好,贺礼什么的就免了,反正我天权什么也不缺……”

 

蹇宾又望向陵光:“你可与他一样打算?”

 

“陵水延线及支流沿路十二城,我天璇已视为囊中之物,只待与未来的天下共主订立盟约,永不互犯,保天璇万事太平。”陵光亦是平静对答。

 

“好,好得很,倒省了本王的功夫。”蹇宾冷笑一声,“孟章王,请吧。”

 

 

22

 

四国主同仲堃仪、齐之侃、公孙钤和慕容离一行八人迈入塔中,不再多带任何侍卫或随从。高塔顶层供奉着天地玄黄四座神像,个个身长三丈,分列东南西北,威严逼视着脚下的渺小身影。

 

八人持香一一拜过。浓重的烟气和香味萦绕在塔顶不肯散去,众人心中不免生出些异样之感,只觉自己是赴了一场久别重逢的家宴,那些刀光剑影、鼓角争鸣都恍若清梦一场。

 

“王上,祭拜已过,不如……”仲堃仪率先打破沉寂。

 

孟章点头,“时辰已然不早,诸位,我等入席商议可好?”

 

四国主围坐当中,仲堃仪等人则是分别坐在自家王上身后,相距不过半步之遥。桌案上笔墨纸砚已备得齐全,并一份长三尺、宽两尺的钧天版图,城池、河流及关卡守军情况皆描画得一清二楚。

 

“天玑王准备周到,在下替吾王谢过。”仲堃仪向着蹇宾的方向微微欠身。

 

“版图不过一块布料,便是做上千张又有何难?”蹇宾皮笑肉不笑地回应,“本王只关心日后这当中有多少能并入我天玑的麾下。”

 

他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陵光和执明,停顿片刻又道:“既然天权和天璇已讲明所要为何,我也不妨直言。钧天东南十五城,本王和小齐定会一举拿下,北边那十二城便交给你了。如此钧天四分五裂,我四国各有所得。啟昆便是神祇转世,也再无卷土重来之机。”

 

孟章瞟了那版图一眼,便道:“就依你所言。”

 

“至于吞并钧天后,这天下由谁来做共主,便是我与孟章王的事情了,这话可没错吧?”

 

执明摆弄着手上的狼毫,头也不抬地道:“话是没错,不过可事先说好,要是你们哪个动了歪心,再找阿离的麻烦……本王的意思是,对我天权子民不利,本王养这些年的大军也不是吃素的!”

 

陵光望了望那二人,唇角勾起一抹清淡却震慑的笑意:“只要未来共主善待天下子民,勿动贪念,陵光愿意遵从于他。”

 

公孙钤同他对望一眼,心下了然,随声附和:“如今四国已然自立,即便有共主之名,也不可能像钧天朝一般以郡为名分封。百姓所愿不过远离战火,而各国经此一战均是创痕累累,无论共主是谁,眼下都需协同诸国,安抚人心,休养生息。日前我已与仲相商议,当统一各国度量,签订商贸协约,以救济民生为第一要务。还望二位王上多作思量,万勿行那伤人一千,自损八百的短浅之举。”

 

“公孙副相于天枢朝助政这些日,倒是收获颇丰啊。”说话的竟是齐之侃。他身居武将之职,本不愿在此种场合说话,可琢磨了公孙钤这话里的意思,便实在有些忍不住了。“以战养战本也是为求自保,无奈之下之策,只要今世再无有心人干那损人利己的勾当,吾王自然不会先起兵戈。”

 

慕容离道:“齐将军勿要误会,公孙副相尚无前世记忆,言中并非有所指向。”

 

“哦?”蹇宾皱起眉,“说起此事,本王倒是疑虑了许久。”

 

他环视着其余七人,眼中微带茫然:“为何我等会重生于世?小齐他们的身份又为何发生变化?”

 

“我等身份虽变,品性脾气却与前世无差。天玑王不觉得啟昆帝的所作所为更值得我等研究么?”

 

仲堃仪的话令众人皆陷入深思。慕容离忆起身在钧天伴驾那段时日,不禁皱起眉头,“啟昆帝心性确与前世不同,若只是有记忆倒也罢了。那次谈及天璇王时,他言辞中偶露奇怪之语,却又不肯与我多谈。想来……裘将军为臣两世,或许知道多些?”

 

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到陵光身上。

 

“钧天之事,我不曾问过他。”陵光却是语出惊人,“与其想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,倒不如好好筹备战事。就算有天权粮草为援,齐将军决胜千里,也未必保证百分百的胜机。今日我四人难得聚谋于此,不如早些订立盟约,同心抗敌。”

 

孟章忍不住笑道:“这话怕是公孙副相教你的吧?”

 

“早些打完仗,他也好回天璇去看他的裘将军,这种心情,本王可是太清楚了!”执明嘻嘻笑开,抱住身后的红衣人磨蹭了两下:“本王也想早日回天权跟阿离成亲啊!”

 

蹇宾叹道:“罢了,孟章,拿文书过来便是,省的本王在此处看这些伤风败俗之景。”

 

仲堃仪起身将准备好的文书放到四人案前,回到孟章身边时见那人已写好了自己的名姓,盖了玉印,不由想起前世他们四人在浮玉山结盟之景。那时慕容离心怀二意,他则因与公孙钤生了嫌隙而有所保留,终害了齐之侃的性命……谁知兜兜转转,却又回到了这盟约二字上。

 

他不由望向尚无记忆的公孙钤,另外两人的目光也恰恰投射过来。一身蓝色正装的天璇副相不明所以,唯有脸上的温润笑意如前世一样坦荡纯粹。

 

四国主起身,聚到正中那座圆台之上。

 

“天权,执明——”

 

“天璇,陵光——”

 

“天玑,蹇宾——”

 

“天枢,孟章——”

 

“在此立誓:同心同德,共抗钧天;若有违誓,苍天不容——”

 

“结盟!”

 

 

23

 

四王会盟结约,接下来便要各自回营,同钧天残余势力决一死战了。执明早一步坐上那驾奢华的马车,一边逗弄手中的血雀一边等待慕容离。而他一心牵挂的红衣人,正望着那位天璇的蓝衣副相,满心的歉疚挂在脸上,却都无从说起。

 

倒是公孙钤微笑着道:“慕容公子,前世之事我已听吾王和仲兄提过,无论你我之间是谁有所亏欠,终究已经过去。你甘冒生死救我于危难,公孙钤便不后悔交你这个朋友。请公子莫要再介怀往事,前路浩渺,还望珍重。”

 

慕容离微微一叹,再出口时神情已然放松了许多:“公孙副相心胸宽广,在下心悦诚服。日后若有所需,便来天权寻我。只要在下力所能及,便不会令你失望。”

 

浩浩荡荡的天权车队终于远去。仲堃仪站到公孙钤身边,啧啧赞叹:“公孙兄实是君子,纵然我还未曾原谅于他,可连你这个当事人都如此大度,在下也不得不与他握手言和了。”

 

“瑶光之祸,到底是因本王而起,到头来害了公孙,实是咎由自取。”陵光自嘲一声,吩咐随从将战马牵来。“如今瑶光国主还算有眼力,前阵子与执明修复了邦交,我们三家倒是都碰不得了。”

 

“说到此事,”蹇宾难得露出一丝戏谑:“天权国主大婚,你们可愿去凑热闹?”

 

仲堃仪叹道:“在下倒是想去,可天权王早已声明,三个月内不许在下踏入天权半步,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。”

 

“天权王倒是有先见之明。”齐之侃冷哼了声,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回忆的事情。

 

陵光嗤笑一声:“他既不愿要贺礼,我们又何必多跑一遭。”

 

“王上,这怕是于礼不合。前日慕容公子已遣人送了些金银宝器,说是恭贺王上与裘将军新婚之物,若不回礼,实在……”

 

蹇宾挑起眉毛:“哦?你们竟然也?”

 

“怎么,不信?难道要和你们一样,搞得天下皆知才算么?”陵光轻轻一笑,“纵然排场再大,也不过是两个人的事情,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。”

 

他又望了望孟章与仲堃仪,意味深长地道:“时不待人,有些话该说则说,拖得久了,不怕生出毛病么。”

 

 

孟章回到营帐后便一直坐在案前不吭声。陵光的那句话像风一样追着他,灌进他的耳朵,吹到他心窝里,怎么挥也挥不去。他禁不住想,难道这些时日自己行为举止当真十分明显,连偶然间才碰面的陵光都看了究竟?还是公孙钤向他说了什么,惹出这番古里古怪的话,平白叫自己心神不宁?

 

“王上,可要传膳?”

 

孟章惊得险些跳起来。仲堃仪无奈地将人按住,柔声问道:“怎么了?从居央城回来以后就是这副模样,我还担心你病了。”

 

“本王……无事。”孟章捂住心口,不敢抬头看他。

 

自天枢生变以来,他一直疲于奔命,然后便是行军作战,忙得不可开交。偶尔他想起仲堃仪那玩笑似的话,心中动荡一阵,便也就放下了。诚然,他已知道仲堃仪心里有他,偶然间也会说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之语,可真真想到那一层,还是不免……

 

那三个老狐狸,仗着也无非是比他多活几年,该做的也做了,该成亲也成了。八成背后也没少笑话——

 

“王上不饿,臣可是饿了。”仲堃仪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。

 

孟章瞪着他,大气也不敢出。

 

仲堃仪笑的无可奈何,“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?”

 

“仲卿,你……你离得太近了。”

 

仲堃仪却道:“微臣却觉得,正是微臣离得不够近,才惹出王上今天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来。”

 

“仲堃仪,你!”

 

孟章一手撑在地上,腰间却被那人紧紧环着,上不去,下不得。

 

“三国国主都行了天地之礼,王上可是因此心生难过?”

 

“本王怎会因这种事情难过?”

 

仲堃仪摇头苦笑:“此生我对王上所言,句句不曾虚妄,倒是你……竟然也学会欲擒故纵了,实在孺子可教。”

 

孟章挣脱不了,也干脆把心一横:“本王心里念着仲卿,你自然也知道。只是……”

 

“既然你我两情相悦,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?”

 

“只是本王还未想好……”

 

仲堃仪的呼吸近在耳畔,厚重的衣衫像一个坚实的牢笼将他困在里面,这辈子注定无法逃脱。

 

“微臣本打算,待战事消歇,河清海晏之时再向王上求亲的。可今日……既到了这般地步,何妨放纵一次?”

 

孟章咬紧牙关:“你怎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?”

 

仲堃仪漫不经心地说着话,手上的动作却愈发快了。

 

“王上若不答应,不怕微臣再次离你而去么?”

 

孟章气血上涌,五指都扣进那人肩头:“仲堃仪,你真是……何等过分!”

 

“王上对我,与天璇王对裘振、天权王对慕容离、天玑王对齐将军,又有什么区别么?”仲堃仪轻轻撒手,将怀中的身体放在软绵绵的地毡上。“良宵苦短,臣少不得要过分一次。”

 

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被除去,孟章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,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即将发生的事情如一团混沌堵塞在脑子里。

 

“等……等,仲卿……本王,本王还不清楚……”

 

“早晚有清楚的一日。”仲堃仪俯身而下,霸道却又不失温柔。

 

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。

 

“仲卿,你,你不是饿了么,不如……不如传膳如何?”孟章满面通红,试图做最后的挣扎。

 

得意之色在仲堃仪脸上涌现,夺走他最后一分抵抗的借口。

 

“微臣早已吩咐过,非有传召不得入内。心念之人在怀,远胜饕餮馔玉,钟鸣鼎食。王上,你说……是也不是?”



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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